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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第二十七章】意想不到的美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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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云傲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,可这场梦,美得让他不愿醒来。仅仅是一个拥抱,已叫他沉醉温柔乡,不愿苏醒。

    许是酒意作祟,血气上涌得格外厉害,身下的人儿已哭出了声音,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,一寸一寸地掠夺着独属于他的领地,时不时还问着:“香凝,你这几年都躲到哪儿去了?”

    冷香凝呜呜咽咽:“你不要我了,你不来接我,还非得我偷偷跑来找你!你这个大混蛋!见了面,你还欺负我!”

    云傲的心仿佛尽数要揉碎在她的哭声里,轻柔地道:“没有的事,我怎么会不要你?我没有欺负你,只是太想你了,还有,我一直在找你。”

    冷香凝眨巴着积聚了整个人间风华的眸子:“你真的一直在找我?”

    “真的。”这个梦,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实,若非视线实在模糊,他大抵要兴奋得跳起来了。

    这一刻的沉沦,迷情多于酒意,旖旎胜过理智,十多年的思念尽数化作狂风暴雨般的吻,几乎要折腾得冷香凝喘不过起来。

    “皇兄!”

    瑶兮公主跨入华清宫的内殿,刚推开门,就看见她的皇兄抱着一个衣衫半解的小太监不停地亲吻,顿时恼羞成怒,也顾不得冒犯龙颜,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,一把分开了二人。当她看到那张美得天怒人怨的容颜时,脑海里轰然炸响了一道天雷!

    冷……冷香凝?

    冷香凝咬唇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女子,愣愣地,有些出神。

    瑶兮公主对于冷香凝不认得自己并不多么奇怪,毕竟冷香凝出事的时候,她才七岁。但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,尽管过去十八年,可世上再无第二人能生得这般貌美。她不笑,宛若镜花水月;她扬眉,犹如飞燕凌空;此时,她微愣,竟好似一滴深夜挂在牡丹叶尖儿上的露珠,晶莹剔透,潋滟动人,随时都要掉落一般,惹人百般垂怜。

    若非自己嫉恨了她那么久,眼下也要沉迷在她绝美的容颜里了。

    可问题是,冷香凝怎么会打扮成小太监出现在华清宫?

    冷香凝是偷偷溜进来的,被发现了,得赶快溜之大吉才是,于是她回过神来之后,把衣衫一合拢,飞一般地跑出了门。刚跨过门槛,就被一双强有力的大掌拽住,腾空而起,消失在了静谧的夜色中。

    瑶兮公主打算去追,奈何纤手突兀地被床上的人儿握住,云傲阖着眸子,呢喃道:“香凝,别走。”

    瑶兮公主的心莫名地一酸,连牙齿都染了几分涩意,她想努力甩开云傲的手,可又十分贪恋这种被他握着的感觉,他待她极好,一是因为母后临终前的嘱托,二是因为他把残杀手足兄弟的悔意化作宠爱报给了她,三,就是顾着她的隐疾。

    但是,她渐渐不满足于这种精心呵护,她想要做他心里最重要的人。

    这种想法,是荒诞不经的,是天理不容的,可她就是割舍不了的。

    “香凝,过来。”他的另一只手,对她招了招。

    瑶兮公主的心里百转千回,眉宇间流转起各种复杂纠结之色,如变幻莫测的风云,似扑朔迷离的雾霭,中间包裹着的,是她那个小小的不为世俗若容的渴望。这种渴望,在他没有凝聚点的深情注视下,一点一点地膨胀,朝花夕拾杯中酒,亦不如它万分之一的醇美。

    终于,她把心一横,放纵了自己。

    纤手轻覆,一指轻挑,衣衫、罗裙如白云般飘飞到了地上,满室暗香,混合着龙涎香,交织出了一种令她心猿意马的味道。

    “云傲。”她唤着他的名字,不知该以何种语气,索性便没了语气,淡淡的,又忐忑的,还夹杂了一分颤抖。

    俯身,将自己送给他。

    云傲的大掌一揽,抱着她翻滚一圈,将她压在了身下。

    在脑海中幻想过无数遍婉转承欢的样子,但真正和他肌理相碰,她还是被这种史无前例怦然心动给狠狠地震到了。是,他的样貌算不上绝美,比起她的驸马们差了一些,甚至,岁月沉积,积劳成疾,他的嘴角已有细纹,可她就是疯狂地迷恋着他。

    她的呼吸凝滞了一般,不会换气了。

    “香凝。”他喃喃自语,大掌抚过她细滑的肌肤,可刚刚摸到腰身时,眉头一皱,“你不是香凝。”

    瑶兮公主心中大骇,她确定云傲是醉得几乎不省人事了,可没想到即便如此,云傲对十几年未见的冷香凝还是熟悉得宛若己身。

    她壮大胆子,身子稍退,下滑,以一种近乎膜拜的方式取悦着他,这样的做法,她是第一次:“云傲,我是谁都好。”

    陌生的触感,熟悉的声音,云傲如遭雷击,酒醒了一半!尽管视线依旧模糊,可那声,他是真真切切地认出来了。

    “瑶兮!你这是做什么?你疯了不成?”他恼羞成怒地推开瑶兮公主,随手拉过衣衫套上,尔后开始运功,逼出体内的酒,好让视线恢复清明,让大脑不再混沌。

    瑶兮公主果决地打断他,未着寸缕的身子紧贴过去,用那异常曼妙的丰盈摩挲着他的鼻梁和唇,同时,抱住他的头:“皇兄,我知道你很想要,我不介意的,你让我服侍你吧。”

    云傲心生恶寒,猛烈一推,瑶兮公主倒退好几步,跌坐在了地上:“瑶兮!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?你也喝多了?”

    瑶兮公主浑身颤抖,不可置信地看着他,他刚刚明明就有了极大的反应,为何还有这般克制自己、为难自己?她泫然道:“皇兄,我没有喝多,我清醒得很!”

    “清醒,你还……”想起刚刚瑶兮的举动,他气得满面通红,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压住火气,“你是不是又吃了药?朕现在就派人送你回府。”

    瑶兮公主爬到他的脚边,抱住他的腿,凝视着他,言辞恳切道:“没有,今天不是吃药的日子,我是自愿的,我只想好好地服侍皇兄,皇兄,你宠幸瑶兮吧。”

    刚刚去给云傲熬了碗醒酒汤的多福海,不过是离开了片刻功夫,不曾想,殿内就出了这茬子惊世骇俗的事,他端着汤碗立在帘幕的后方,嘴巴张大得足以塞进一枚鸡蛋。其实,历朝历代,皇子公主太多,违反人伦的事时有发生,他并非没听说过,可眼下真正见了,还是十足地难以接受。尤其,皇上的年龄都足以做瑶兮公主的爹了,瑶兮公主怎么会……对皇上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呢?

    这种情况,他还是退避三舍地好。

    拿着汤碗,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大殿。

    云傲双指捏了捏眉心,酒醒大半,视线仍不清明,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香凝的体温,他叹了口气,沉声道:“你退下,以后休要胡言乱语!”

    这已经是一个皇帝所能容忍的极限了,若换了其他的妹妹,云傲或许早已将对方秘密处死。

    可瑶兮公主不懂,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爬上了龙床,这次说什么也要达成心里多年的夙愿。她不罢休,爬起来又往云傲的身上蹭,不可否认,她的身姿凹凸有致,肌肤白皙嫩滑,长期以牛乳沐浴的缘故,她胸前饱满的柔软间徐徐散发着清幽的奶香,这于任何一个男人而言,都是一种浑身血液沸腾的诱惑。

    只不过,云傲忍住了。他若能为美色所驱使,便也不会数年不踏足后宫、不宠幸妃嫔。

    瑶兮公主的吻落在他微烫的双颊上:“皇兄,没有人会知道的,我是真心喜欢你,我不要做你的妹妹!”

    云傲此时已被瑶兮公主疯狂的举止气昏了头脑,根本来不及去分辨方才和冷香凝的温存到底是梦是真,他单薄一震,将瑶兮公主摔开了去:“瑶兮!别逼着朕耗尽对你的最后一分耐心!你不想做朕的妹妹,难道你想做个庶人?如若那样,朕也是可以成全你的!”

    “皇兄!瑶兮想做你的女人!”

    “荒唐!你我是兄妹!”

    瑶兮公主哭得泪流满面:“兄妹怎么了?兄妹就不可以吗?你是皇上!为什么要在意那些流言?皇室中,难道没出过兄妹相恋的例子吗?云傲,云傲你看看我!我不美吗?我比不上后宫的那些女人吗?她们一个个都只是为了攀附皇权才巴结你!只有我……我对你才是真心的!不管你是不是皇帝,我都喜欢你,我永远不会背叛你、伤害你、抛弃你,你相信我,我们体内流着一样的血,我们的结合才是最能维持血统纯正的……云傲……”

    瑶兮公主看着云傲陷入沉思,以为他心动了,忙不迭地打算继续色诱,谁料,云傲沉思的功夫已将酒全部逼出了体外,意识回笼,一抬眸,瞥见了瑶兮公主裸呈的身子,眸光一冷,拧起衣衫扔到了她的身上,雷嗔电怒道:“这种大逆不道的话,你若再敢说一次,朕就废了你的公主身份!”

    “你嫌弃我,是不是?”瑶兮公主捧着衣衫,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,她很少哭,可此时,她却有着仿佛流不完的泪水,“你嫌弃我雌雄莫辩的身子,嫌弃我淫荡风流!可这是我自愿的吗?”

    云傲心头的一处柔软被触动,尽管仍然火冒三丈,语气却是和缓了一分:“瑶兮,朕在意你,因为你是朕的妹妹,朕疼你,也因为你是朕的妹妹,与你的隐疾没有关联。朕不嫌弃你,可朕也不能违反纲常伦理。这种事,一旦传去,将会给大周皇室带来多么大的影响,你做了二十多年的公主,难道会不明白?”

    瑶兮公主绝望地穿好衣衫,随手抹去眼角的泪,苦笑道:“皇兄,前一刻我真以为你最爱的是冷香凝。”

    出了华清宫,瑶兮公主停住脚步,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只有冷香凝有资格留宿的地方,脑海里闪过之前见到的旖旎画面,唇角一勾,面目却狰狞到了极点。

    她从宽袖里摸出一副画像,对着身后的护卫吩咐道:“告诉御林军,本公主在抓贼,让他们把宫门都守严了!你们去给本公主搜!将皇宫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本公主搜出来!”

    冷香凝,你这种红颜祸水,怎么可以还没死?

    月黑风高,夜色诡异。

    冷香凝像只猫儿似的被拧到了皇宫西面的一处松林,她张牙舞爪地一顿乱踢乱打,对身后之人的“劫持”方式十分不满!

    待到终于着陆,她转过身就是一记粉拳捶了过去:“拓拓!你也欺负我!”

    慕容拓轻松一闪,避过她的偷袭,唇角的笑却若有若无,似含了几分危险的意味。冷香凝冒然跑去找云傲,被瑶兮公主撞了个正着,这无异于给她自己找麻烦。

    荀义朗和桑玥上前,打量着一身太监装扮的冷香凝,在宴会上,桑玥察觉出了不对劲,于是让子归去找,冷香凝换上太监服侍,溜进了华清宫,要不是慕容拓及时赶到,以子归的身手,即便闯进去,也会惊扰华清宫的暗卫。

    桑玥没想到,冷香凝已经思念云傲到了不惜绝食抵抗的地步,荀义朗拗不过她,唯有让她带了人皮面具,先是假扮侍女入宫,再是换了太监的服侍守在门口,可是,她却不听话地跑掉了。

    她忘了许多人,可是忘不了云傲!

    她忘了许多事,可还记得华清宫的方向!

    更要命的是,她摘掉了人皮面具,也就是说,她极有可能已经暴露了!

    漆黑的夜,冷香凝的一双琥珀色的珠子闪动着晶莹璀璨的光芒,瞬间就亮煞了众人的眼,她走到桑玥的身旁,“哇”的一声哭了,桑玥拍了拍她的肩膀,比了个噤声的手势:“娘,我们现在不能被人发现,你得小声点。”

    冷香凝吸了吸鼻子:“玥儿,你生气了,对不对?”

    桑玥抬手,擦去她眼角的泪,软语道:“想让你再等等的,这个地方啊,现在不太干净,等我清理完毕,会让云傲十里锦红将你迎入宫。”

    冷香凝抱住桑玥,头枕在她的颈窝,柔柔地问道:“为什么不干净?”

    “云傲他……”桑玥不打算瞒着冷香凝了,迟早都会知道的,不是吗?

    可荀义朗打断了桑玥的话,他压制住波涛汹涌的怒火和醋意,温柔得像一汪涓涓溪流的眸光落在冷香凝梨花带雨的面容上:“香凝,你见到他,不开心么?”

    冷香凝根根分明的黛眉一蹙,纤长的睫羽扇了扇,那神情,比小鹿还无辜,比猫儿还娇柔:“云傲是个坏蛋!他欺负我!他咬我!”

    桑玥的浓睫一颤,和慕容拓互视一眼,同时清了清嗓子,双颊有些发烫。

    荀义朗尽管年过四旬,可从未经人事,也不曾与女子亲密交往过,他的第一反应与桑玥和慕容拓不同,对冷香凝的担忧盖过了一切,他本能地上前一步:“咬哪儿了?我看看。”

    冷香凝的手从嫣红饱满的唇到削弱的粉肩,再一路滑下,口中念念有词:“这儿,这儿,这儿,还有这儿……”

    慕容拓一连咳了好几声,撇过脸,两眼望天。

    桑玥吸了口凉气,赶紧捉住冷香凝的手,看了眼已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而几欲暴走的荀义朗,小声道:“好了,娘,别说了,既然他是坏蛋,我们不理他就是,以后,都不见他了。”

    冷香凝一听这话,原本满满的一腔火气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,她扯了扯桑玥的袖子,低低地哀求道:“玥儿,你让他别咬我,我就见他。”

    荀义朗慕地转过身,无风自动,衣袂翩飞,仰头,透过斑驳的树影,望向苍穹里一轮风华明月,这一欣长身姿,不知不觉间就染了几许落寞寂寥。

    两年半,他仍然打动不了香凝的心。

    慕容拓拍了拍他的肩膀,给了个男人间才懂的鼓励眼神。荀义朗对冷香凝的爱不比他对桑玥的少,这份艰辛和执着,唯有当事人明白,作为女人的她们,所见所闻不过是冰山一角。就好比一棵参天大树,地面之上的部分有多高,埋在地底的根只会更长更深。

    荀义朗深吸一口气,笑了。这笑,饱含岁月沧桑的历练,又充满时光容华的沉积,凄美厚重,不叫人难捱,反令人安心。

    这样优秀的男子,倾尽了一生,上穷碧落下黄泉,独独为她而活。

    她勇往直前,他便拼死守护;她稍作歇息,他便遮风避雨。只希望有一天,她累及的时候能回头看上一眼,这一路,她从不曾孤单。

    桑玥十足地感激荀义朗,若无他,她在大周将会举步维艰,子归也好,玉如娇也罢,哪一个不是荀义朗送到她身边的?

    她垂眸,掩住心底一晃而过的复杂情绪,软语安慰了冷香凝几句,子归钻入林子,禀报道:“少主,瑶兮公主派了护卫在追踪娘娘的下落。”

    慕容拓黑宝石般璀璨的眸子一闪:“既然已经知道了,就改变原有的计划吧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却说瑶兮公主回了寝宫等候消息,一名护卫在门口禀报道:“公主,属下发现那人往阙氿宫的方向跑去了。”

    瑶兮公主的目光一凛:“阙氿宫?她一定是去找古流霜了!那疯老婆子以前就最是疼她!哼!一个疯子,护得住她?”

    “公主,古太贵妃身旁有好几名暗卫保护,属下们,怕是一接近她的寝殿就会被发现。”

    “本公主亲自去!”瑶兮公主倏然起身,刚走了两步,不知想到了什么,踅步而回,打开抽屉的暗格,取出一个密封的青花瓷瓶,对着烛火晃了晃,“这一次,本公主叫她死无全尸!”

    瑶兮公主一路快步走到阙氿宫,明明是小半个时辰的脚程,她生生缩短了一半。

    今晚的阙氿宫有些不同,先是六公主得蒙皇上眷顾,搬离了蔷薇殿,住进二进门右侧的梨安殿,多福海亲自鞍前马后,还稍了荀淑妃赠的大量宵夜,这个意思,不可谓不明显,朝夕之间,一个被圈禁的落魄公主似乎有了翻身的趋势。

    自古君恩难测,众人仍然不免悄悄揣测起了圣意,皇上只说永世不得受封,可没说永世不得赦免,没有封号,她依旧是公主,依旧是皇城里的一个主子,才一日,六公主就和古太贵妃享受起了差不多的待遇,再过个三、两日呢?

    这么一想,所有人包括阙氿宫总管怀公公在内,都对她格外礼遇了几分。

    怀公公是谁?那可是先帝跟前儿的红人!先帝死后,他自请守门阙氿宫,进了这儿的人,除了为数不多的几名特殊份子,其它的,可都是任他搓圆揉扁,他最大的爱好,就是折腾那些废妃。

    送走了多福海,他转身关门,让人从左苑领了两名容貌姣好、神智清楚的废妃进屋,两名废妃显然不是头一回遇见这种情况,一见到怀公公,立刻脱了衣衫,好生地躺在床上,其中一名身材圆润的废妃问道:“公公今儿玩什么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怀公公玩得正在兴头上,突然,门外响起了争相奔走的嘈杂声:“走水啦!走水啦!六公主的梨安殿走水啦!六公主还在里面呢!”

    六公主?怀公公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地,赶紧系好裤腰带,理了理墨蓝色的衣襟,开门赶往了现场。

    若是关押废妃的左苑,哪怕烧成灰,怀公公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,可这名或许立刻就会翻身的六公主出了事,他的心,立马就提到了嗓子眼。

    夜色下,梨安殿的后院火势凶猛,妖娆的火舌似带了生命力般,争相吞吐,原本暗黑如墨的天际,被烈火灼出了霞彩般的荧光,犹如蒙了一成鎏金粉雾,映得所有人的脸都宛若敷了层浓浓的胭脂。

    阙氿宫地势偏僻,即便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,仍然惊扰不到御林军,而仅凭十数名看守此处的宫人,又是灭火又是救人,简直忙得焦头烂额,偏偏古太贵妃安寝了,放话不让人打扰,想跟她借个把人也不行。

    至于隐在暗处的暗卫,那是专程保护古太贵妃的,别说宫人们不知道,就连怀公公也不知道。

    火势渐大,六公主还是没能被成功救出,怀公公不得已,将看守大门和左苑的太监们也调去担水。

    于是,就出现了这一幕,瑶兮公主如入无人之境,叩响了古太贵妃寝殿的大门。

    开门的是宫女馨诺,她约莫三十上下,面容清秀,慈眉善目,见到瑶兮公主,她先是一怔,尔后迅速行了一礼:“奴婢参见瑶兮公主,不知公主深夜造访所为何事?”

    瑶兮见馨诺堵着门不让她进,心里越发确定冷香凝就躲在里面,她推了馨诺一把:“不知死活的奴婢,居然有胆子质问本公主?还不快去通报太皇太贵妃?本公主要见她!”

    馨诺稳如磐石,不移不转,双手死死地扣住门框,不甚恭敬地道:“太皇太贵妃歇息了,不见客。公主还是改日再来。”

    瑶兮公主万万没想到她自己前来居然还吃了闭门羹,更可气的是,这个奴婢是什么脸色、什么口吻?没等她从怒火中反应过来,馨诺已后退一步,开始关门。

    “那边吵得要死,太皇太贵妃睡得着?”瑶兮公主怒不可遏,抬脚就将馨诺踹翻在地,这回,馨诺出其不意地竟然就那么由着她进了。

    然而,令瑶兮公主失望的是,她没有找到冷香凝!

    她愤然地甩袖跨出门槛,刚准备朝着大门走去,就瞥见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地冲入了三进门,她厉声一喝:“站住!”

    冷香凝的身子一僵,回头,猛然掩面惊呼,随即,大踏步地开始逃窜。

    瑶兮公主冷冷一笑:“这回!看你往哪儿逃?”

    她对着身后的护卫吩咐道:“你们两个守住前门,你们两个守住后门!今晚,我叫她插翅难飞!”

    她凝神一听,三进门的右苑火光四射,混乱不堪,不过这样才好,万一被怀公公那只老狐狸认出了冷香凝,她可就不好下手了!

    提起裙摆,风驰电掣般朝着冷香凝追去,论脚程,冷香凝还真不是瑶兮公主的对手,才几个呼吸的功夫,瑶兮公主就与她近在三尺了。

    冷香凝匆忙回头,一边跑一边叫:“你为什么要追我?你想干什么?”

    瑶兮公主气喘吁吁地道:“天堂有路你不走,地狱无门你闯进来,十八年前害不死你,是你命大,可你蠢得竟敢回宫!你凭什么跟我抢男人?他是我的!我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!你这个红颜祸水,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副好皮囊吗?现在,我就把它毁得干干净净,看你还怎么勾引他!”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?我听不懂。”冷香凝一头雾水,脚步却是不停。

    瑶兮公主从怀里掏出青花瓷瓶,拔掉瓶塞,就要往冷香凝的脸上泼,冷香凝不再看她,赶紧加快了步子,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,最终,她闯入了左苑——关押废妃的地方。

    左苑的废妃,将近大半都是疯疯癫癫的。

    瑶兮公主若是按耐住火气,仔细打量一下头上的牌匾,大抵不会这么冒然跟入,可她正在气头上,别说左苑,就是刀山火海她也是要闯的。

    一步弯腰跨过左苑的大门,她追踪到了一片墨蓝色的衣摆,开始大步流星地自前院踏上回廊,沿着空气里的香味一路追寻,直到她绕到了后院的空地时,整个人霎时惊呆了!

    偌大的院落,无花无草,只有石桌三两个,长凳五六把,黑压压地挤满了一堆捧腹进食的废妃,不知是谁在石桌上放了琳琅满目的烤鸭、黄金鸡、葱花鱼、炸牛柳、蟹黄酥、油焖虾、杏仁糕、酪乳鸽……端的是芳香四溢,叫人大快朵颐。

    她们平日的饭菜最好的就是一荤两素,那荤还只有三、四片肥肉,像今晚这样的美食,她们可是做梦都享受不到的。

    她们哄抢着,丝毫没有察觉有人进来了,瑶兮公主去里面搜了一圈,没有找到冷香凝,于是回到此处,顺手逮住一个人的衣襟:“刚刚有个小太监跑进来了,她在哪儿?”

    那人被她一抓,手上的动作滞了一瞬,那只油光闪亮的虾便被旁边的人给抢了去,被抢了食物的野兽有多愤怒,那人就有多愤怒,她抬手扇了瑶兮公主一个大大的耳刮子:“不要命的东西!你赔我虾子!”

    瑶兮公主长这么大,头一次被人动粗,还是打的脸,她怒极,扬起手里的瓷瓶就泼了过去。

    只听得凄厉的尖叫声中赫然夹杂了皮肉腐化的“咝咝”之响,那人的脸已看得见的速度渐渐化为一滩血水,混杂了药水的血滴在食物中,迅速腐蚀了一大片,这还不是最闹心的,最闹心的是,因为疼痛不能自已的缘故,她狂躁得双臂乱舞,将好好的一桌美食,扫得七零八落。

    其他人,怒了!

    不知是谁喊了一句:“是她!她不让我吃宵夜!她还要杀了我们!”

    瑶兮公主看着一双一双没有人性色彩,只余野兽本性的凶恶眼眸时,脑海里没来由地就是一阵嗡嗡作响,她的喉头滑动了一下,飞速转身,欲要离去。

    照说,她的速度是极快的,这些长久被素菜养得骨瘦嶙峋的废妃根本追不上她,可不知怎的,后膝一痛,双腿麻了,她就那么摔了个嘴啃泥。手里的瓷瓶滚落了老远,瓶口洒出暗色的液体,烧得地面白烟一片。

    瑶兮公主大声呼救,奈何她的呼救声不过须臾便淹没在了废妃们鬼哭狼嚎的咆哮声中。这样的咆哮,每日必会上演,宫人们早已见怪不怪。左苑已经歇下的正常废妃,不过是侧了个身子,继续酣眠。

    右苑的火势逐渐控制住了,怀公公似乎听到了左苑非比寻常的叫喊,他终究是个谨慎的人,于是想亲自去看看,刚迈出步子,就看见一名小太监扶着六公主从火场走了出来,六公主虚弱地往如意身上一靠,气息游离若丝道:“怀公公,今天多谢你了,我一定会禀告父皇,是你救了我。”

    怀公公闻言,脚步就是一顿,对着六公主福了福身子,恬笑道:“保护公主是奴才应尽的义务,奴才不敢居功,只是奴才有一事不明,好好的寝殿为何忽然走水了呢?”最后那句话,仿佛是询问,又仿佛是试探。

    六公主的身子一紧,姜还是老的辣,在宫里跌打滚爬了那么些年,怀公公的心思不可谓不剔透。一代江山一代臣,先帝器重的宫人尽数被安置到了苦处做杂活儿,唯独怀公公保留着总管一职,可见这人,并不那么好忽悠。

    她定了定神,道:“这事儿,怨我,淑妃娘娘今日生辰,我本早已备好薄礼,奈何留在了原先的寝宫,我感念淑妃娘娘的恩德,于是想连夜给她缝制一个香囊,做着做着累了,弄翻了烛台,这才酿成大祸。”

    怀公公若有所思地点点,狐疑的波光一闪而过,六公主牵了牵唇角,从宽袖里摸出一个香囊,递给怀公公:“好在香囊没有被烧毁,劳烦怀公公将这个香囊送给淑妃娘娘,顺带着把这里的消息带给她,淑妃娘娘宅心仁厚,应是会派太医过来问诊的,我……咳咳……的确有些不适……”

    怀公公眼底的疑虑遣散了大半,毕恭毕敬地接过香囊,垂眸掩住攒动的波光,荀淑妃是除了冷贵妃之外宫里位份最高的妃子,六公主若当真搭上了她这座桥,翻身的日子又近了好多。

    一念至此,他看了看呛咳不已的六公主,又望了望哀嚎漫天的左苑,心里计量了一番,吩咐得力的太监去管理左苑,自己则是前往了琉淑宫。

    当太监们依照吩咐去左苑一探虚实的时候,被院子里的景象吓得瞠目结舌!

    一群衣冠不整、发髻蓬乱的废妃正在用带血的手指哄抢着桌上所剩无几的残羹冷炙,她们吃得意犹未尽,嘴巴子砸出“吧唧吧唧”的声响,唇角和颊上挂着尚未干涸的血渍,乍一看去,像一个个嗜血的厉鬼。她们眼底的笑意十分满足,这是一种诡异的其乐融融,叫人毛骨悚然、胆战心惊。

    与她们相比,地上平躺着的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就太过惨不忍睹了。

    尤其是那具衣着较为华贵的,她的脸已仿佛变成了一个黑漆漆的火锅,汩汩冒着热气,里面煮着鲜嫩的肉,似乎还放了些油,“咝咝”响个不停,皮肤还在继续腐化,已经蔓延到了脖颈,再这样下去,只怕不出一刻钟的时间,这颗头颅就会完全化掉了。

    当太监们的心里刚滋生了这么一个猜测,就听得咔嚓一声,血肉模糊的头颅自颈处断裂,不由自主地微晃一下,就是这么一下,一颗眼珠子破着腐肉而出,滚落在了尘土静埃的地上,沾染了一片灰蒙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朝阳宫。

    冷贵妃斜卧在美人榻上,单手支头,静静听完乐女官的禀报,眼底闪动起了意味深长的锋芒。

    乐女官面露几分难色:“娘娘,瑶兮公主死了,皇上不再需要苍国师的药,那么……”

    冷贵妃笑出了声,连肩膀都在抖动:“死了一个瑶兮,不还有一个冷香凝吗?她藏着掖着,我找不着,自己送上门,我又何须跟她客气?”

    乐女官福了福身子,还是无法释怀:“可是娘娘,奴婢觉得云恬公主有些邪门儿,大周每一个贵人的劫难,都跟她有关。”

    冷贵妃的笑容一收,眸光冷冽如冰:“死过一次的人,不邪门才怪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当云傲赶到阙氿宫的左苑时,瑶兮公主的头颅已完全化成了一滩血水,只剩下无头尸体,在暗夜里如被砍了树冠的大树,突兀得凄凄惨惨,惨惨凄凄。

    云傲不明白瑶兮为何会跑来阙氿宫,他想审理那四名护卫,那四名护卫却在他赶来之前,以守护不力的罪名自刎谢罪了。

    于是,他审理了这些废妃,得到的结果却是众口铄金,瑶兮先用毒药杀了其中一人,引起了她们的高度恐慌,她们原就是神志不清的人,哪里认得什么公主?本能地就开始反抗,瑶兮公主呼救,她们叫得比她更大声,所以,无人听见。

    加上,六公主的寝殿走水,外面混乱不堪,宫人们压根儿也听不到她的叫声。

    而为了推卸责任,怀公公不得不按照六公主的提议,说瑶兮公主非要闯进去,还不让他们任何人跟着,否则就砍了他们的头。

    其它的太监们莫不都是这般说法,云傲严刑逼供了几名太监,那几名太监死在了刑罚之下,也没有改口,云傲这才信了。

    荆统领说,瑶兮公主在抓贼,吩咐他们守好宫门,可问题是,瑶兮在抓什么贼?

    这是他心里的一个谜团,他隐约有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,却又苦于无法搜集到证据,这个猜测便也只能是猜测了。

    瑶兮公主第二日发丧,丧事办得极其浩大,举国同丧,全京都宵禁七日,劳民伤财,妨碍经济。

    云傲罢朝三日,把自己关在华清宫,痛苦不堪。不管瑶兮做了多少糊涂事,可毕竟是他最疼的妹妹。

    有人忧愁有人喜,起码,三驸马戚寻欢就真的乐坏了!

    荀淑妃向云傲提出,将六公主送去原先的寝宫静养,待身子好转,再搬回阙氿宫。云傲没有心思再去操心这些,全权交由冷贵妃去做。冷贵妃刚刚审理完萧丽妃的案子,就要马不停蹄地着人收拾六公主的寝宫,忙得不可开交。

    冷贵妃最终集齐了萧丽妃残害皇嗣的人证和物证,其中还牵扯到了瑶兮公主,奈何瑶兮公主已薨逝,所有的责任都落在了萧丽妃的头上。萧丽妃被贬为美人,赐三尺白绫,死后秘密安葬,连个丧事也没办。

    宫里几番变故,人人自危,云绥和桑玥互掐的戏码一拖再拖,姚贤妃身子有了起色之后,南宫氏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姚家。

    同回姚家的,还有姚秩。

    经此一事,姚秩的行事作风稍微有了收敛,起码他不会随意在外面惹是生非了,至于府里,他依旧是一恶霸。

    姚俊明和南宫氏的关系并没有因为上次的合作而大为改观,姚俊明一旦卸下了伪装的面具,就再也戴不上去了。

    他和铭嫣如胶似漆,相濡以沫,除去早朝和必要的应酬,其余时间全部陪着铭嫣。和南宫氏一屋,都是南宫氏服侍他,而到了铭嫣的院子,端茶倒水,拿肩捏背,可都是他亲力亲为。

    铭嫣尽管身子骨一直不见大好,脸上却时常挂着幸福的笑。看着他们这般粘腻,姚秩的情绪也一日一日地平复了些。

    姚豫因为之前错怪了桑玥,心里悔恨不已,硬是在暖心阁拿着鞭子,狠狠地抽了自己一顿,直到桑玥原谅他了,他才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回去养伤。

    一月时间如白驹过隙,夏末秋初,一名艳过人间绝色的女子乘坐马车驰入了京都,她挑起一侧的帘幕,望向街上林林种种的铺子和形形色色的路人。

    人群里,慕地,爆发出了阵阵尖叫:

    “天啊!仙女下凡了!快看啊!”

    “好美好美的人儿,比荀家三小姐还美上十倍不止呢!”

    “什么三小姐?我曾见过冷家大小姐冷芷珺,那才真叫做人间绝色,可跟这名女子一比,仿佛少了一分风韵。”

    “谁家的小姐,这是?”

    “哪国的公主吧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赫连颖放下帘幕,如云优雅、如玉清亮的面容上扬起了一抹颠倒众生的笑:“慕容拓,我来了。”

    ------题外话------

    拓拓耍赖地压住某人:“玥玥,给我生孩子吧!你生的孩子一定很漂亮。”

    玥玥俏脸一红:“这个……”

    拓拓眨了眨眼:“我连名字都想好了。”

    玥玥的脸更红了:“叫?”

    拓拓促狭一笑:“玥漂!”

    玥玥瞬间石化:“月票?”

    ——呼呼,让玥玥和拓拓的孩子来得更猛烈一些吧!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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